深夜,锦绣园门口,邢舟靠在车门上。
“上楼不?”
我笑着靠到邢舟怀里。
他温柔拉开我。
“嗯?”
我笑着拨弄了下他的眼镜,舔了舔唇,“刚刚不还很有兴趣吗?”
“滚。”
他言简意赅,一如既往。
我也不恼,仰着脸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这招还是大后天博士后面试的时候,留着对常局使吧。”
他猛地推开我,似是要走,“我回去了。”
我立刻伸开两只手,作势要抱他,“什么嘛,他马上就要去汉城高就了。”
“不跟着去?”
他绕开我,朝前走去。
“大哥,你别逗我了。”
我嗤笑,眼泪几乎都笑出来,“又不是旅游,哪有带情妇上任的啊?
反正当年也是你把我介绍到他床上的,现在他要走了,要不——你接个手吧。”
邢舟终于顿住脚。
.没错,诚如各位所想,我现在在给政宣局局长常江南做情妇。
嗯,也就是小三,也就是陪睡,就是卖。
.“付娆在天之灵还没走远,你就这么说自己?”
邢舟终于转身看向我,深深皱眉。
“呸!”我揉了揉眼睛,像是被什么狠狠刺到心脏。
“她有啥资格说我?
我谈的男人再恶心也他妈比她好!
你看看今天这个葬礼,居然还是他前夫周泊鑫主持的!
她那个现任丈夫,到现在连面都没露过,不知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垃圾货色!
“我冷笑道,”要不是周泊鑫跟我们是高中同学,我们现在估计连她死了都不知道!!”邢舟沉默片刻,忽地抽出纸巾擦了擦我的眼角。
“嗯,别哭了。”
“她那么惜命的人,不可能会坠崖!”
我沉默片刻,“你知道吗?
我上周收到了一份邮件,邮件里说付娆身上有份八百万的保单,八百万啊!
要是我找到保险受益人,说不定就能查清楚她为什么会死!”
邢舟冰冷的手指顿了顿,又轻轻拭过我的眼角。
“嗯,许葭葭,不要哭了。”
我忽地笑了一下,顺势靠在了他怀里。
身后,一辆黑色迈巴赫却忽然亮起了刺眼的远光灯!
邢舟愣了片刻,终是抬手轻轻捂住我的眼。
“许葭葭,这样故意为难自己——有意思吗?。”
我还没说话,那辆车忽然又响起了刺耳的鸣笛,“——滴!”
我抬起头,顶着强光看向车中人的方向,缓缓露出个笑。
.我知道的,江柯燃就在那辆车里。
.深夜,我窝在被子里。
我本想思考下大后天的博士后面试,但想了想自己情妇的身份,这他妈还面个球啊。
我索性再次点开那封邮件。
那里面除了保单的截图,还有付娆坠崖事故现场的照片。
曾经,我其实很嫉妒付小娆的背——白皙的、精致的,蝴蝶骨再疲惫也不曲的,手指抚过甚至会微微颤抖的,像她性格一样的脊骨。
可现在,它却布满了破碎的血污。
我擦了擦眼睛,早没泪了,只有刺痛。
.我和付小娆是十几年的朋友了,初中高中大学十年同学,毕业后甚至还一起创业折腾了两年。
当然了,她一首是人群的中心。
至于我,顶多是那种每个美女身边都标配的背景板。
嫉妒吗?
也会有吧。
但和她一起玩好处还是很多的,归根结底,人间的情感兜兜转转还是为了自己,真心与否——不过是每个人自私的不同表现罢了。
.和她认识的那年,她读初一,刚刚跟着她母亲搬到了锦绣园里。
那时候,她父母己经离婚三年了。
.这一首是我耿耿于怀的遗憾。
.我始终觉得,对她而言,我应该占据她人生所有重要的关键时刻,只有我不愿意去,而绝不该是我无能为力的错过。
我总是会在很多个夜里,一个人缩在被子里,想象她是如何孤身度过那段父母争吵、咒骂、甚至对簿公堂的时光……每每那时,我都觉得光阴残忍,不肯再给我多余三年。
.或许她曾经也有悲伤,然而在我们遇到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在面上都己经烟消云散了。
.她习惯装的淡然,在老师同学间如鱼得水、热情豁达。
从前我们虽玩的好,但我心里却总是很看不起这种做法,将她的从容轻贱为虚伪与做作。
可是,在我知道她的死讯后,却忽然就理解了这种表现。
原来,人在经历了某种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后,世间寻常的苦乐悲欢,便就真的会变成淡然的无关痛痒。
.然而,不管她在面上装出多少盛世太平,那些年里,她和她妈妈在锦绣园里的生活,的确是算不上舒服。
她的父母本是少年夫妻,但是她父亲发达之后,还是逃脱不了“同苦容易共甘难”的魔咒。
那些人喜欢议论她爸,议论她的亲妈和后妈,等到她大一点,又开始议论她。
.可是,她从不缺朋友。
她初中就是班花,同时也是班长。
女孩子们都喜欢瞒着父母跟她玩,用她们的话来说,就是“舒服”。
这不难理解,比普通人高一点点的美常会招惹嫉妒,但一骑绝尘的美,反倒就会让人渴求亲近了。
至于男孩子对她的态度,那就更不用说了。
我和她没那么熟的时候,就己经有不少男孩让我帮忙递情书了。
当然,这里面——自然也包括我有过好感的男孩。
我也曾嫉妒过、怨怼过,然而经年回望,却连那男孩的脸都记不清了。
可笑吗?
比起那些走失在回忆里的人,甚至比起江柯燃、比起邢舟、比起如今的常江南,似乎都没有她在我人生里那般浓墨重彩。
.不过,那些男孩肯定不知道,付娆这种***,她压根谁都不爱。
她似乎什么玩笑都说的出口,但细究下来,她好像对谁都有种莫名其妙的分寸感,像是自卑,又像是骄傲。
.初中放学的时候,她总是习惯一个人回家,步履匆匆。
但是我有一次好奇,远远地跟过。
我发现,其实她也并不是那么急着回家。
每个傍晚时分,她都很喜欢坐在锦绣园西门那永远喷不出水的喷泉边,发一小会呆。
她会先把书包放下,有时候也会拿起水杯喝几口水,然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干枯的喷泉,任由一头黑色的长发在晚风中温柔飘荡。
每每那时,总会有年轻男孩子抱着篮球从她身边经过,或是两两三三嬉戏打闹,或是一边运球一边吹着口哨。
那些男孩总是会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她偶尔也会回望过去,只是眼神似乎从未有过焦点。
.回望那些遥远的岁月,她仿佛就是三流青春剧里所有人都妄想得到的女主角,美丽、糜烂却又高高在上。
.我就这样想着往事,慢慢陷入梦中…….但生活倒还是要过,好在一边喝酒,一边查保单,也就这么被我消磨了过去。
博士后面试那天。
我刚下楼,就见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靠着海棠树,背对着我。
我睡眼惺忪地看过去,难道是常局那个大金主来接我了?
我下意识挤出些笑,急忙跑上去讨好地搂住男人的腰,“您怎么还亲自来接我了,常老师,这么点路,我自己去就行了。”
“还没面试成功,就叫老师了?”
男人冷笑。
我猛然松开手。
下一刻,江柯燃转身站在海棠树下,恍如当年。
我真是疯了!
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我怎么会认错!“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去面试?”
我语气颤抖。
“我不知道。”
江柯燃轻笑道。
我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江柯燃恐怕是早就查到了我要面试的事!估摸着我上午要出门,所以这几天每天都过来抓我有没有出门!“那你……你找***什么?”
“你说呢?”
他依旧噙着笑,眉眼却冷。
“我不知道。”
我死死掐住手中的包。
他低头,忽地失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