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大堂不算静谧,西周都是交谈的声音。
奚乔轻轻地抿了下唇,双手触电一般握成了拳头。
太不敬了。
盯着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看这么久就算了,这个人居然还是好朋友的亲表哥,尴尬到她现在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成为一颗不起眼的尘埃。
温怡可完全没发现她变化的脸色,有些紧张地介绍:“阿砚哥哥,这个是我的朋友奚乔,还有乔乔,这个就是我刚刚说的表哥,裴砚,你和我一起喊他阿砚哥哥就好。”
这句话的介绍很简短。
裴砚不知为何怔愣了几秒,而奚乔本就心虚,见状赶紧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和温怡可一般乖乖地喊了一声:“阿砚哥哥。”
这声哥哥正是装乖时,比她二十几年叫的任何一声都要软,软得他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很轻微。
裴砚定了定神色,若无其事地接上:“奚乔,你好。”
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居然有种很自然的感觉。
仿佛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他己经练习过了千百遍。
兴许是真的很怕他,温怡可都没想着和他并排坐,动作迅速地一站,然后和奚乔挤在了一起:“哥你坐这。”
裴砚客随主便,身上的大衣妥帖地放置在椅背上,然后端正地坐在了她们对面。
六目相对。
温怡可:“……”奚乔:“……”沉吟片刻,还是裴砚经历过大风大浪,波澜不惊地问:“不如……你们继续?”
继续?
他这一尊大佛坐在这里,她们哪里还能天南海北地聊些瞎话。
温怡可干笑一声,客套道:“阿砚哥哥,你要不也吃点?”
那声“不了,我马上就走”还没出口,他转眼看到奚乔澄澈的目光。
毫无熟稔、全然陌生,见他目光,她腼腆地露出了个礼貌的笑意。
于是嘴边的话转了个弯,裴砚说了声“好”。
奚乔全然没有发现身边温怡可五雷轰顶一样的震惊模样,看他拿起筷子,便也跟着伸手夹了几块排骨。
习以为常的没什么胃口,但是还得吃点。
还没入口,脑子里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句“你不会是为了我瘦下来的吧”忽然撞了进来。
她猝不及防地一阵反胃、眼冒金星,紧接着,喉咙就开始蠕动着往外冒酸水。
抿住唇,奚乔将排骨重新放回碗里,盯着上面的纹理不作声了。
首到手机疯狂震动,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全部都是温怡可劈头盖脸的感叹号,她的口吻如同见了黄瓜的小猫,浑身的毛毛都炸开了花。
温怡可:我的天我的天这可是不入凡尘的裴砚哥哥!
神仙居然在我面前吃饭啦!
温怡可:你可以想象得到家族聚会中最最最神圣不可侵犯的某个领域坐在你的对面并且天神下凡的吃饭了吗?!
温怡可:以前就没有人能除了在家族聚会的时候约到他吃饭!
温怡可:不行我要***一张发给我的家族群让大家都震撼一下!
也不知道这个死亡角度他会不会拍出张丑照来。
奚乔:“……”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发表什么言论为好。
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裴砚的用餐礼仪很好,此刻正细嚼慢咽地吃着,一举一动堪比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不经意见她的视线,还停顿了一下,然后很淡漠却不失礼貌地点了点头。
奚乔忽然莫名心虚。
为表正义,她低头偷偷回了一句:收手吧可可,我的良心都替你过不去了。
过了十秒,她再回一句:拍了之后发我一张。
这只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想要看一眼帅哥丑照的好奇心理,很正当,绝对没有私心的。
她保证自己看完之后就删掉。
这顿饭一吃就是一小时。
原本裴砚说好的待一会儿就走,但不料温怡可率先发现,跟着他一块来的姑娘正蹲在餐厅对面的街角远远看着他们呢。
“……阿砚哥哥果然还是阿砚哥哥。”
她嘀咕一句。
裴砚不明所以。
温怡可就示意了一下窗外边的人影。
此刻己经是初冬,虽然不到降雪的温度,但是哈出来的气己经可以带上白霜。
那姑娘明显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穿着超短的小皮裙,超薄的裸色打底袜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尤其是她还一边搓着手,一边百无聊赖地偷看这里。
奚乔也跟着点了一下头:“魅力好大。”
若不是真的想要发展,也不可能如此坚持。
显然,裴砚有这么个让人见了一面就能下定如此决心的好皮相——当然,也有这么一个好家世。
然而这位被夸奖的对象似乎并不高兴。
他看了一眼奚乔,忽而站起身来:“抱歉,稍等我一会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温怡可点了点奚乔:“你说他要去干什么?”
奚乔思考了三秒,随口一提:“劝那个女孩子离开?”
“也对,”温怡可拽着她看,“毕竟真的有些影响他了,阿砚哥哥生气也是正常的。”
“生气?”
奚乔没有认同,“我倒是觉得,他也不想对方因此而生病。”
这话落下许久都没有回应,她一转头,就见温怡可和见到外星撞地球似的目瞪口呆。
“才多久,乔乔你居然对我这位表哥的印象这么好?”
“……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不不不!”
温怡可目露恐惧,“你这是没有被他制裁过,不知道他的恐怖之处。”
说着,她就晃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大声控诉:“你有见到过京城凌晨三点的太阳吗!
我见过!
我们全部兄弟姐妹都见到过!”
奚乔不为所动:“凌晨三点还没有太阳。”
“这不重要!”
温怡可面目狰狞,说起了一段催人泪下的往事,“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还不懂事的我们只不过想要在过年热闹一下,偷偷拿了家里的钱去买了点烟花爆竹,然后在后院里就那么小心、小心的燃放了一下。”
“……搞砸了?”
她一脸惨痛:“不小心炸坏了隔壁奶奶家的窗户,玻璃碎了,吓了她一跳。”
奚乔长吸一口气:“熊孩子啊。”
温怡可默默撇过头去:“虽然奶奶在我们道歉后说没关系,但是阿砚哥哥在半夜的时候,把我们统统从被窝里抓了出来,去街上买了强力胶、扳手、新玻璃、铁纱网……我也忘了有哪些,总之,连夜去给奶奶全部修好换好了。”
奚乔肃然起敬:“好家长啊。”
温怡可怒了:“乔乔!
你站在哪一边的!”
奚乔面不改色:“我站在正义的这一边。”
这话让温怡可无法反驳,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阿砚哥哥也是这么说的,做事之前,要有承担所有责任的准备,不能因为别人的原谅,就可以理所当然坦然受之。”
“他那时候还和我们说,如果没有任何想要弥补的行为,那么道歉只是为了逃避责任。”
这话倒是颇引人深思。
没想到这位裴砚先生,不仅长得一副好皮相,还是个端方君子。
奚乔对他的敬佩更上一层楼,然后撞了撞温怡可的肩膀:“那你离家出走自己创业,想必也是做好承担所有责任的准备了?”
“那是当然。”
温怡可很骄傲,“这种教训,我可不会受第二次。”
“什么教训?”
很是清淡的声音问。
“当然是不会再被阿砚哥——”察觉出问话声音的不同的时候,温怡可就及时刹住了车。
她往后缩了一下,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容:“阿砚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砚坐回原位,不疾不徐:“在听你说‘教训’的时候。”
奚乔往外一看,只见原本的街角,那个望着这边的姑娘己经不见。
“她走了?”
裴砚看了她一眼,颔首:“天太冷,找人送她回去了。”
奚乔一愣,然后唇角一弯:“所以,你是因为觉得她再等下去会生病才让她离开的?”
裴砚望着她,没有回话,似乎在说“不然呢?”
,又像是在疑惑她为什么这么问。
可惜奚乔只是笑了笑,心情很好似的拿着筷子继续吃饭了。
见她笑眯眯的神情,裴砚忽然想起了刚刚发生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