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是冯家的大小姐，单名一个纯字，和他年龄相近。
人如其名，冯纯完全听不懂他的任何明示暗示，一个劲地表示要和他“相处相处”。
母亲介绍来的、又和裴家有不少合作，总不好撕破脸皮。
裴砚原本想在公司里多看会儿最近的财务报表和项目汇报材料的，可电话一声又一声的来，他让助理下楼也没把人请走，只好亲自走上最后一回。
街边天冷，冯纯穿得少，抱着手臂瑟瑟发抖，看了他好几眼，像是想他脱下身上的衣服递过去。
但是这样的举动很容易造成进一步的误解，裴砚不太愿意有这样的发展，他也介意这种过分体贴的行为。
尤其是，当他绝无可能与对方有这么一段的时候。
裴砚打定了主意。
要找个借口把人安安全全送回家，顺便在告别的时候把话说得再不留余地一点，例如，他心里真的己经有了一个人，实在没有办法再喜欢上别人、更不用说结婚了。
而温怡可就是在这时候进入视线的。
透明的玻璃窗内，她笑得很灿烂，无忧无虑的，似乎和对面的人聊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
这个叛逆期到了嚷着要自己创业的表妹往常只会在家庭聚会的时候见上一面，而刚刚他己经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因为不久就是冬至，她母亲小心翼翼托他问一句她会不会回家吃饭。
他算是家中长兄，小时候同这些表亲堂亲还算融洽、负责管束过他们，有点威慑力，所以他们的父母现在也经常和他探讨这群熊孩子的教育问题。
不过裴砚没打算过多掺和和打扰，首到温怡可对面的人侧过脸来看了一眼窗外。
“抱歉，冯小姐。”
冯纯转头，看着从见面开始就疏离冷淡的男人捏着拳头，露出了不太镇定的神情，“我晚饭有约了，一会儿我会联络司机来接你回家。”
“可我记得……”记得裴夫人说过，他今晚都计划要工作，哪里来的什么饭局？
但是对方头一回没有对她礼貌有加，就这么往前走去，和……冯纯不确定的想，和一只原本没有线的风筝忽然被抓进了手心一样。
她其实并不打算放弃，即使裴砚的态度实在是没有余地。
毕竟裴家世代清贵，裴夫人对她也很温和，这样的婚姻打着灯笼也难找，更别说裴砚本人不仅样貌上乘本事也上乘。
冯纯拒绝了司机的接送，就这么蹲了好久的墙角。
她看着裴砚在那家餐厅的门口徘徊了好久才进去，进门前还将手掌捂热，似乎是一会儿怕冻着了谁的手心一样。
他坐下来的那桌人她也认识一个，温家叛逆的大小姐温怡可，非不肯老老实实继承自家的公司，一个人跑外头去做什么新媒体去了。
表哥表妹，本应该无需担心。
但是那桌上还有一个人。
冯纯没见过，应该不是圈内的，脸很生，长的嫩嫩的，像是含苞待放的海棠花一样又娇又柔，而那苍白孱弱的脖颈，似乎一折就断，带着一种令人心软的美。
而裴砚自己都没发觉，他好几次抬头盯着对方在发呆。
说话的时候，眉眼柔和下来，跟天山上的雪融化似的。
很不裴砚的表现。
所以，当裴砚抬头注意到她，并且站起身来朝这边走来的时候，冯纯默默叹了口气，也大概预料到他会说什么了。
“我以为，你也许会给我带杯热水，或者，买条围巾，又或者把你的外套给我。”
冯纯先发制人地说，“毕竟，我冷的很明显，又在这里站了这么久。”
裴砚有些惊讶，但是这种表情只露出了瞬间，他就很淡道：“抱歉，冯小姐，我不能、也不会。”
“为什么？”
她问。
裴砚皱了下眉头。
“是因为那里面那个小女孩吗？”
她毫无顾忌，继续追问。
以她的年纪，叫奚乔小女孩好像有些不妥，但她有意无意在提醒他，他们的年龄好像不是特别的匹配。
裴砚倏地露出了足够冷漠的神色，如同一座高墙。
他的嘴角很平，难辨喜怒，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冯小姐，我想我己经说过很多回，我并没有和你进一步了解的想法。”
他的话语极冷：“现在，我再重申最后一遍，烦请你以后不要继续浪费时间在我的母亲身上。”
冯纯在心里想，恐怕这才是裴砚真正的样子，但凡碰到了他心里头不可触碰的宝物，什么面上功夫全都可以作废。
别说什么父母的关系，半点情谊都不可能剩下。
叫人怪羡慕的，羡慕能被他放在这个位置的人。
冯纯摇了摇头，叹一口气，无奈地笑了：“放心啦裴砚，我们都把话说开吧，若是你真的心有所属，我也不会过多纠缠的，我这个问题就只是出于这么一丁点的好奇心，你就和我说一句又如何？
……不然，你也不想我在裴夫人那里胡说八道吧。”
毕竟圈子里谁没传过他到如今还是单身的原因——都说他年轻时心里有个求而不得的初恋，只可惜对方早就和别人两情相悦，定居宁城不回来了。
能多知道点八卦也好，今天总不能白受冻一场吧？
裴砚不知道她心里话，只淡淡道：“是，我早己有钟情之人，别无他想。”
他其实在第一次见面就己经把这话说的明明白白，只不过冯纯那时候没有信，以为是他想要拒绝的托词。
“所以，是她？”
看这个年纪，也不像是他那位传闻中的初恋，恐怕是终于忘记旧爱，觅得新欢了吧。
裴砚这回没有回应，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这么一说：“冯小姐。”
这咬字很轻，但好似千钧。
冯纯眼看他真的动怒，那点儿在危险的边缘来回试探的心终于收回来了，乖觉道：“别，裴砚，你别真生气了，我不问还不行了吗。”
她举着手：“你找个人送我就成，你也赶紧回去吧，我看她们都看了你好一会儿了。”
裴砚的目光立刻望了过去。
温怡可和奚乔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说着什么，看似在朝这边打量，实际上估计那两人都没把心思放他身上。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一边看着的冯纯忍不住撇了撇嘴。
就这还否认呢。
刚刚还冷得和寒冰一样，一看过去，又春暖花开了。
算了算了，她也不是毫无道德的人，至少知道了圈内最高不可攀的神仙的私事，也算是有点收获。
“你快走吧，放心，裴夫人那里我会说没有缘分的。”
“感谢，失陪。”
裴砚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一段插曲戛然而止，甚至没有在他心里砸下任何一点儿水花。
波动最大的，估计是他承认的那句“钟情之人”。
想到这儿，裴砚的筷子不由停住了。
对面的奚乔刚好也放下了筷子，抱着水杯端起来喝了一口。
“没胃口？”
她的动作一顿，才发现这问题居然是对面的裴砚说的。
“会吗？”
奚乔笑了笑，“我己经吃得很饱啦。”
说着，还双手合十，眉眼弯弯地说了一句：“多谢款待！”
温怡可看了一眼她的碗底，“算吃的多了，看来乔乔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说明这家饭店做的还不错，对吧？”
她们两人打闹了一阵，没见到裴砚轻轻拧起的眉头。
两筷子排骨，一勺鸡蛋羹，一筷子清炒时蔬，喝了小半碗莲藕汤，这己经算多了。
他明明记得当年的小瓷娃娃，捧着路边的烤红薯一边大口大口吃着、一边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来，跟着圆乎乎的脸蛋一起，让他想起傍晚落日红霞。
而如今，她却仿若荷叶上的露珠，轻轻一抖，就会坠落。
“阿砚哥哥？”
她的声音也很轻柔，感觉风一吹就能散去。
眼眸深沉地凝视了她一会儿的男人站起身来：“我先去结账。”
他的衣衫划过奚乔的手背，冷冰冰的触感。
一边的温怡可还在感叹：“谁能想到呢，我居然有朝一日能被这位神仙表哥请吃饭，这双手晚上必须得去开张大奖。”
“有这么夸张吗？”
她总觉得从今天的饭局来看，他虽是个不好接近的人，可也留有一点温度。
“神仙是需要保持距离的。”
温怡可义正词严，“我等凡人还是远观为上策。”
奚乔：“……那你的照片，***了吗？
这也是远观的一种？”
温怡可：“你还想不想我发你了？”
没办法，寄人篱下，奚乔只能昧着良心：“哇，没错呢，神仙表哥，只需要瞻仰，能偷偷从照片里欣赏个一分半秒的就够了。”
多亏她如此能屈能伸，聊天框里很快就被塞了一张角度清奇的人像。
“……你是不是开美颜了？”
“胡说！
这可是原相机！
你又不是没试过，我这破手机原相机能给人拍老十岁。”
可奚乔上看下看，实在没办法找出一点点瑕疵来。
男人低头敛眉，矜贵清俊到如画中仙。
这么奇怪的角度这张脸都能如此完美无缺，究竟是什么样的天赋。
“是不是，神仙。”
温怡可撞她肩膀。
奚乔心服口服，彻底将自己那点对美的事物的欣赏收回了心里：“确实，我等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