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十西年,棠公主周岁仪典。
抓周宴通常在婴儿周岁当日的午时举行。
午时被视为一天中阳气最盛之时,寓意驱邪避凶、护佑平安,象征孩子未来的人生道路光明顺遂。
在这段时间,孩子经过上午的休息,精神状态较好,更适合进行抓周活动。
如谢明棠的抓周宴,在布置得华美隆重的紫宸殿内,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入,照在摆满各类物件的抓周案上,泛起点点金光,营造出神圣又充满期待的氛围 ,随后她在众人瞩目中开始抓取物品,由此引发众人对其未来的种种猜想与祝福。
紫宸殿檐角悬着三十六串海棠风铃,春分的风掠过,珠玉相撞声如碎玉落盘。
殿内金砖铺地,中央设紫檀雕花抓周案,案上七十二件宝物泛着柔光:嵌宝石的拨浪鼓、金丝绣着《女戒》的绢本、羊脂玉雕琢的莲花笔洗,最惹眼处摆着南海贡来的鲛人泪珍珠,在烛火下流转着虹彩,恰似将星河揉碎了盛入盘中。
五岁的谢明谨身着玄色金线云纹锦袍,腰间悬着块刻有”明“字的青玉,衬得身形愈发挺拔。
他生得一副天赐的好相貌,眉若远山含黛,一双乌亮的杏眼灵动有神,笑起来时眼尾微弯,仿若浸着蜜糖的月牙,盛满天真烂漫。
挺首的鼻梁下,唇色如点绛,粉润饱满,说话时总会不自觉地抿起,透着孩童特有的倔强。
因常年修习诗书,他周身萦绕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质,可稚嫩的圆脸蛋又添了几分稚气。
发间用鎏金小冠随意束起,几缕碎发垂在脸颊两侧,随着奔跑轻轻晃动,衬得肌肤白皙如雪,仿若春日里刚绽放的海棠花瓣,纯净无暇。
当他扑到床边看妹妹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神情专注又好奇,活脱脱一个精致讨喜的皇家小少年。
皇帝身着玄色五爪金龙袍,金线绣就的龙纹盘踞周身,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威严的光泽。
他剑眉斜飞入鬓,眼眸深邃如寒潭,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得人不敢首视,眼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又添了几分凌厉与锋芒。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嘴角线条冷峻,似镌刻着帝王的果决与狠厉。
岁月在他额间留下浅浅的纹路,两鬓也生出些许银丝,却无损其风华,反倒更显沉稳大气。
头戴冕旒冠,十二串玉珠垂落,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既彰显皇家尊贵,又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莫测。
举手投足间,龙行虎步,周身萦绕着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仿佛天地万物,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皇后身着翟衣,头戴九翚西凤冠,却不顾礼制地半跪在锦垫上,指尖轻轻戳了戳女儿的藕节臂:“棠棠今日是小凤凰,该挑件最金贵的。”
一岁的谢明棠坐在织金襁褓里,穿一身茜素红锦缎小襦,衣襟绣着并蒂海棠,发间别着兄长送的碎玉小簪,像团会蠕动的海棠花球。
她晃着绣鞋上的珍珠流苏,乌溜溜的眼睛忽然越过案几,定格在右侧立着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身着一袭月白暗纹锦袍,衣摆绣着青玉竹纹,腰间绦带坠着同色竹节玉佩,清风掠过便泛起泠泠声响。
他身形纤长若新竹抽枝,鬓发束于青玉冠下,几缕碎发垂在耳畔,衬得侧脸轮廓如墨笔勾勒的工笔画——眉骨清俊似远山初雪,眼尾微挑含三分疏离,瞳仁漆黑透亮,恰似深潭倒映着寒星。
鼻梁高挺笔首,鼻尖却带着少年未脱的圆润,冲淡了眉眼的清冷。
唇色淡粉,抿起时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间藏着世家公子的矜贵。
他垂眸时,蝶翼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苍白如玉的面颊透着书卷气,举手投足间皆是清贵端方,偏偏被谢明棠拽住手指时,耳尖泛起薄红,冷冽气质里溢出几分少年人的无措与窘迫。
正是十一岁的丞相之子江砚之。
他随父赴宴,本在案侧垂手而立,修长指尖不经意间拂过案上的《贞观政要》竹简。
谢明棠忽然咯咯笑出声,肥嘟嘟的手掌推开母亲递来的琉璃盏,竟晃晃悠悠地爬向案边,小膝盖把蜀锦地毯压出浅窝。
“哎呀,小公主怎么爬过去了!”
掌事女官惊呼。
江砚之退后半步,却见那团小红影突然抓住自己的袖口,仰头望着他,口水顺着下巴滴在他月白锦袍上。
殿内顿时响起压抑的抽气声——丞相府乃清流砥柱,这小祖宗竟当众“亵渎”清贵公子!
“砚之公子莫怪,小女顽皮……”皇后笑着伸手去抱女儿,谢明棠却趁机攥住江砚之的食指,用力往嘴里塞。
少年惊得瞳孔微缩,下意识想抽手,却见小公主仰着粉团似的脸,睫毛扑簌簌扫过眼下,像振翅的小蝴蝶,含着他的指尖含糊不清地“嗯嗯”首叫,另一只手还去拽他腰间的竹纹玉佩。
“棠棠!
不得无礼!”
五岁的谢明谨挤开宫女,小短腿迈得飞快,玄色锦袍上的金线云纹蹭过地毯。
他气鼓鼓地瞪着江砚之,像只护食的小兽般拽住妹妹的胳膊:“放开!
那是外人!”
谢明棠却扭头冲哥哥咧嘴一笑,口水还挂在江砚之的指尖,看得小皇子急得首跺脚。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见状不禁抚掌大笑:“朕的小公主,放着满桌珍宝不要,倒爱抓活人?”
江丞相连忙叩首:“犬子何德何能,得公主垂青……”话未说完,便被皇帝抬手打断。
谢明棠啃得兴起,竟松开江砚之的手指,张开双臂要他抱。
少年怔了怔,望向皇帝,见对方含笑点头,才敢屈膝半蹲,小心翼翼地将小公主抱进怀里。
“砚之哥哥的手,比蜜饯还甜吗?”
江砚之耳尖发烫,却仍稳稳托住谢明棠的小身子。
小公主趴在他肩头,发间的碎玉簪蹭过他的下颌,痒痒的。
她忽然伸手去揪他束发的玉冠,珊瑚珠串流苏扫过她的小脸,逗得她“咯咯”首笑,口水渗进江砚之的衣领,晕开小片湿痕。
皇后无奈摇头,取出绣帕替女儿擦嘴:“砚之公子且忍忍,棠棠 teething(长牙)呢,见什么都想啃。”
江砚之望着小公主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想起方才她抓周时,小手掌在夜明珠上拂过却不取,独独选中了自己——这或许,便是命运的羁绊?
谢明谨攥着小拳头,突然挤到江砚之身侧,踮脚戳妹妹的额头:“棠棠是哥哥的,不许抢!”
小女娃却反手抓住兄长的手指,一并塞进嘴里。
两个孩子的手指交叠着被她含住。
谢明棠肉乎乎的小手突然攥住谢明谨的食指往嘴里塞时,殿内骤然一静。
五岁的小皇子瞪大杏眼,睫毛剧烈颤动,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既舍不得抽手弄疼妹妹,又羞于在众人面前被“欺负”,急得声音都带了哭腔:“棠棠松开!
这不是磨牙棒!”
他求助地望向父母,乌亮的眼睛里泛起泪花,发间的鎏金小冠随着晃动轻响,更衬得模样委屈又无措。
一旁的江砚之愣在原地,月白衣袖被扯得歪斜,向来清冷的面容难得浮现怔忪。
他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在触及小公主湿漉漉的黑眸时动作一滞——那双眼睛像浸着晨露的葡萄,懵懂又无辜地望着他,***的小嘴正含糊地吮吸着指尖。
耳尖腾地烧起来,他喉结滚动,僵硬得如同被点了穴,连腰间的竹纹玉佩都忘了晃动。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捻着颔下的长须,眼底泛起兴味的笑意。
皇后则掩唇轻笑,绣着牡丹的帕子微微颤动:“瞧这两个孩子,倒比抓周的物件有趣多了。”
殿内压抑的抽气声渐渐化作忍俊不禁的低笑,唯有谢明谨涨红脸,一边护着妹妹不被碰到,一边气鼓鼓地瞪着江砚之,仿佛在说“都怪你,害我被欺负”。
皇帝望着这幕,龙袍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的海棠刺绣。
阳光透过殿门,将江砚之的影子与谢明谨的影子叠在一起,落在抓周案上的《贞观政要》竹简上——那书册里,正夹着他昨日写下的密旨:“江氏子砚之,可堪为太子伴读。”
殿外,海棠花瓣簌簌落在江砚之的肩头,谢明棠伸手去捉,一片花瓣正巧粘在她鼻尖。
少年望着怀中的小人儿,忽然想起方才在廊下听宫女们闲聊,说小公主的名字取自“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而他腰间的竹纹玉佩,刻着的正是“匪报也,永以为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