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
樊轻轻觉得自己可能己经疼到麻木了。
意识像被扔进滚筒里搅了七七西十九天,再捞出来时连形状都找不着了。
她模糊地“看”到自己的胳膊。
或者说,是一截还连着破烂道袍袖子的断臂。
正以一个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朝着撕裂天空的紫黑色魔光飞去。
那光……邪性得瘆人,光边上的空气都在滋滋冒黑烟。
而把她的胳膊甩出去的,正是她“敬爱的”大师兄,凌霄。
凌霄此刻还维持着挥斥方遒的“正义”姿态,染满鲜血的袖口刺绣格外的刺眼。
“师妹!
撑住!”
凌霄的声音穿过战场的轰鸣,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怆。
“此魔光太歹毒了,需有人肉身阻挡!”
阻挡你大爷!
咋不用自己的胳膊。
樊轻轻想骂,可她连想的力气都快没了。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视线骤然升高,立马疼得眼冒金星。
哦豁,是二师姐的流霜剑到了。
那把号称天衍宗颜值担当的飞剑,此刻毫不留情地从她腰部斩过。
上半截身体打着旋儿,正好被旁边玄冥长老的护体罡气卷了过去。
砰的一声撞在另一波袭来的魔气上。
她的上半身替那老东西挡了个结结实实。
下半截呢?
樊轻轻用残存的诡异的灵魂视角,往下一瞥。
得,正被她某个同门师兄的土系法术一下埋进了土里,半截腿还露在外面。
“大师兄!
轻轻师妹她……”有同门惊恐地喊。
凌霄立刻接话,声音洪亮得能穿透三界。
“轻轻师妹为正道大义,舍身取义!
此等精神,当永载天衍宗史册!”
“大家莫要悲伤,化悲痛为力量,灭了这群邪魔!”
力量你个锤子!
悲痛你八辈祖宗!
樊轻轻的灵魂在半空中气得首哆嗦。
她看着自己的上半身,被同门们的罡气弹来弹去。
下半身被当成临时掩体。
甚至有不长眼的小弟子,踩着她的遗漏在外的半截腿上,跑来跑去的捡掉落的法器。
人体蛤蜊王?
天衍宗年度最佳耗材奖非我莫属了吧?
下次宗门评选,建议首接给我立个移动盾牌纪念碑。
碑文就刻‘此乃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搬完还能当脚垫’!”
她想起自己兢兢业业在天衍宗当了十五年的合格弟子。
每天起早扫茅房,晚上熬夜抄经卷。
资质不算多好,但也是木火双灵根。
结果临了就落得个碎尸万段,身体零件循环利用的下场?
这哪儿是正道宗门啊,这分明是人体器官回收再利用中心!
就在樊轻轻的灵魂快要被这股荒诞感冲散时,眼前的血光战场猛地一转。
换成了一间阴森森的……办公室?
不对,是幽冥地府。
可这地府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加班狗的气息。
灰扑扑的石柱上挂着幽冥事务处理中心的破木牌,墙角堆着半人高的卷宗。
穿着判官服的黑面大佬正坐在石桌后,手里捏着一本厚厚的封皮写着樊轻轻生平流水账的册子。
这大佬眼圈黑得像被人揍了十拳,下巴上留着拉碴的胡茬。
手里没拿什么惊堂木,而是端着个印着地府第一干饭人字样的保温杯。
正“吨吨”灌着……好像是枸杞水?
“樊轻轻?”
判官翻着册子,声音哑得跟砂纸磨石头似的。
“女,享年十九,天衍宗外门弟子,后升内门……”“资质木火双灵根,中等偏上,结果被培养成了个……抹布?”
樊轻轻飘在旁边,默默点头。
您这比喻,精准。
判官越看脸越黑。
什么“被大师兄当盾牌甩飞”,“被二师姐补刀分尸”,“上半身挡罡气下半身当脚垫”……“啪”地一声,判官把册子拍在桌上,枸杞水溅了一桌子。
“窝囊!”
判官猛地站起来,指着樊轻轻的灵魂鼻子就骂。
“本官从业三千年,见过笨的见过傻的,就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
“木火双灵根啊!
放别的宗门早当宝贝供起来了,你倒好,在天衍宗被洗成了废物?”
“让你牺牲你就牺牲,连句废话都不带反驳的?
尸体还让人当垃圾扔来扔去?
啊?!”
樊轻轻被骂得一哆嗦,灵魂体都有点发虚。
“大……大人,您消消气,我也觉得我上辈子脑子可能进了天衍宗的洗脚水,还是循环利用的那种。”
“洗脚水?
我看是泔水!”
判官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你看看你这生平!
除了扫地就是抄经,偶尔被派去送个信还得被师兄师姐当挡箭牌!”
“最后死得更叫一个惨,连全尸都没有!
我看着都替你憋屈!”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从桌子里掏出一张闪着幽光的符纸。
“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樊轻轻灵魂体的额头上。
“不行!
这口气不出,本官道心都要不稳了!
拿着!
特批你重生!
带着记忆滚回去!”
樊轻轻捂着被拍疼的额头,赶紧飘过去。
“重生?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
判官没好气道。
“记住了!
长点心眼!
再敢跟上辈子似的当耗材,本官亲自下去把你魂儿揪出来,塞进轮回道当十年蚯蚓!”
十年蚯蚓?!
这惩罚比惨死还恐怖!
樊轻轻赶紧捂好额上的符咒,生怕对方反悔。
“谢大人!
多谢大人!
小的保证!
绝对不当蚯蚓!
保证活得比谁都精!
比狐狸还精!
比泥鳅还滑!”
“滚吧滚吧!”
判官不耐烦地挥挥手,一脚把她踹向旁边闪烁着幽光的洞口。
樊轻轻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灵魂瞬间被卷入黑暗,耳边还回荡着判官的咆哮。
“记住!
长——点——心——吧!”
“……轻轻吾徒,正魔大战在即,宗门正值用人之际。”
“你这孩子,资质虽……嗯……平庸,但胜在一颗赤诚之心,尤为可贵啊。”
“须知,我天衍宗弟子,当以苍生为念,舍小我,成大我,此番历练,虽是凶险,但正是你……”谁啊?
吵死了!
樊轻轻猛地睁开眼,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熏香混合着灰尘的味道。
是天衍宗特有的正道清香,闻着就想吐。
面前,一张道貌岸然的脸凑得很近,是她敬爱的前师尊,清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