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儿蹲在功德箱里啃米粒时,庙门外忽地炸响铜锣声。
里正爷的烟袋锅子戳进门缝,惊得林七手里的占卜龟甲“当啷”落地。
“查籍!”
皂靴踏碎晨露,黄册子哗啦抖开,“林氏七残,年十五至十八,无田无籍——这奶娃哪来的?”
林一裹着染血的狐裘倚在神龛后,指尖正按着黑袍人腰牌上的蟒纹。
闻言忽地轻笑:“捡的。”
“放屁!”
里正烟杆敲得供桌砰砰响,“女娃眼角有朱砂痣,分明是官奴印记!
说!
是不是拐了哪个犯官家的……”草儿从林西背上探出头,瞥见铜盆里自己的倒影——左眼尾还真有粒红痣。
她猛然想起昨夜林一塞进她襁褓的金锁,锁芯暗格里藏着的,正是半张盖着刑部朱印的卖身契。
“哇……草!”
她一急蹦出人生第一句整话。
破庙霎时死寂。
林五的豁牙嘴张得能塞鸡蛋:“八、八丫头会说话?!”
里正烟袋锅子“啪嗒”掉地:“妖孽!
九个月大的娃会骂人!”
林一突然暴起,狐裘扫翻香炉。
香灰迷眼间,他拎起草儿往神龛一按:“此乃观音座前灵童,昨夜托梦自陈芳名。”
草儿屁股底下“咔嗒”轻响,神像底座弹出个暗格。
林一蘸着她口水在黄册上疾书:“姓林名蜗草,取‘灵蜗衔草,福泽苍生’之意。”
“放恁娘的罗圈屁!”
里正指着朱砂痣的手首哆嗦,“这明明是……”“明明是祥瑞!”
林七突然掀开功德箱,捧出个长霉的贡桃,“昨夜仙童显灵,这供了三年的桃核突然发芽!”
草儿定睛一看,哪是什么桃核——分明是她昨日藏的黍米泡发了芽。
里正薅下两根白发缠在桃枝上,突然扑通跪地:“灵蜗娘娘显灵啊!
去年大旱时老朽就梦见过蜗牛驮着谷穗……”林一趁机将黄册拍在供桌上,印泥混着香灰按出个红手印。
草儿被拎着脚丫子往上一戳,听见少年带笑的耳语:“林蜗草,记好了。”
“你才蜗牛!
你全家都蜗牛!”
草儿挥着沾印泥的脚丫子抗议,“我要叫林傲天!
林霸总!
林钮祜禄……”“好名字!”
林二突然嚎了一嗓子,“蜗牛壳硬命更长!”
七兄弟欢呼着把草儿抛向半空,林西的针尖差点戳中她鼻孔。
草儿在失重中瞥见林一袖口滑落的腰牌——那染血的蟒纹正与里正袍角的暗绣一模一样。
更漏声催时,里正捧着“祥瑞桃枝”屁颠颠走了。
林一突然咳出黑血,整个人栽进稻草堆。
草儿爬过去时,看见他脖颈青斑己蔓至耳后,心口紧锁的“承”字正在渗血。
“别死……”她憋出哭腔,“你死了谁给我换尿布!”
林一染血的指尖突然攥住她手腕。
草儿感觉金锁硌得生疼,锁芯“咔嗒”弹开,掉出半粒带血的黍米——正是昨夜她从陶罐偷藏的粮种。
“种下去……”少年气若游丝,“等来年抽穗……咳咳……穗尖若带金线……”庙门外忽有马蹄踏碎余音。
草儿转头看见林七举着带血的箭簇冲进来,箭尾黑翎在晨光中泛着幽蓝。
“是东宫的淬毒箭!”
林五的麻脸煞白,“他们发现大哥假死了!”
草儿攥紧黍米粒,听着渐近的马蹄声如催命鼓点。
神像底座暗格里突然飘出张泛黄药方,她眯眼辨认着“七星海棠、断肠草”等字眼,猛然想起林一袖中终日萦绕的药苦味。
林一突然翻身将她塞进功德箱,染血的唇擦过她耳尖:“记住,你叫林蜗草……”箱门闭合前,草儿看见他拔下金锁掷向香炉。
锁身遇火炸开,漫天金粉中显出一行浮空小篆——“承珏十年,东宫藏种”马蹄声破门而入时,草儿把黍米粒塞进牙床。
腥甜味在口中漫开,她盯着功德箱内壁的刻痕,突然瞪大双眼——那歪扭的“正”字计数,恰是七个。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