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黑袍人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腕间泛蓝的骨纹,你的骨,该由我来取。
洞外的火把啪地熄灭了。
苏清砚的呼吸一滞。
她看着眼前的黑袍人,突然想起白婆临终前说过的话:这世上的因果,都是骨里带的。
等哪天有个比你骨里的霜更冷的人来,你就知道...有些劫数,原是来渡你的。
而此刻,那道比寒髓更冷的身影,正一步步朝着她,踏碎了满地的晨雾。
洞窟里的潮气裹着铁锈味往鼻腔里钻,苏清砚后背抵着岩壁,能清晰摸到石缝里凸起的棱刺扎进布料。
她攥着短刀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寒毒顺着骨缝往上爬,从指尖麻到肩胛骨。
黑袍人踏入洞的瞬间,风卷着他的衣摆翻起,金线暗纹在微光里晃出碎星。
苏清砚这才看清他腰间悬着的剑穗,雪色丝绦上结着冰碴,像极了她在雪地里见过的狼尾巴尖。
洞外突然炸响一声闷哼。
周怀瑾举着火把冲进来的身影猛地顿住,玄铁剑上的符纹还没来得及亮透,整个人就像被无形的手揪住后领,砰地撞在洞壁上。
火把啪嗒掉在地上,火星溅到他道袍前襟,他却连滚带爬往外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抽气声:这、这是化神期...不、不——话音未落,黑袍人抬手轻轻一挥。
周怀瑾的玄色道袍突然鼓胀如帆,整个人被掀得双脚离地,撞碎洞外三棵碗口粗的松树,轰地砸进百米外的山崖。
苏清砚听见他跌落时撞断枯枝的脆响,混着石块滚落的闷鸣,最后归于死寂。
她的短刀当啷掉在地上。
这是她被追杀五年来,第一次看清绝望以外的东西——那道黑袍身影立在洞口,晨雾漫过他的靴底,却始终沾不上半分衣角。
他的气息太沉,像压在雪山底的古松,又像...她曾在深潭里见过的巨蟒,不动时比岩石更静,动时比雷霆更疾。
你...她声音发涩,喉间像塞着碎冰,到底是什么人?
黑袍人转身,暗金瞳仁在雾里漫开一圈微光。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指尖悬在她额头三寸处,却没碰到半分皮肤。
苏清砚能感觉到有股温热的灵气顺着他指缝漏出来,像只无形的手,轻轻扒开她体内翻涌的寒毒。
寒髓。
他低低念了一声,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暗哑,和她一样。
最后那个她字轻得像叹息,苏清砚却浑身一震。
她见过太多追杀者,他们提到寒髓仙骨时,眼里只有贪婪的火;可这人眼里有冰,冰底下却烧着团将熄未熄的灯。
谁?
她脱口问,话出口又后悔——她不该给陌生人留破绽。
黑袍人却像没听见。
他收回手,广袖垂落时带起一阵风,将她散落在地的碎发掠到耳后:跟我走。
苏清砚向后缩了缩,后腰抵到岩壁凸起的石块,疼得她皱起眉。
五年逃亡教会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别信任何主动伸来的手。
她盯着他掌心那枚暗金色符印,纹路像燃烧的锁链,在他手心里明明灭灭:你说要取我的骨,现在又要带我走?
护骨契。
他屈指一弹,符印咻地窜到她眼前,在半空凝成薄片,签了它,玄霄宗的骨奴追踪术伤不了你。
他顿了顿,暗金瞳仁里浮起冷意,当然,你也得受我约束。
苏清砚盯着那枚符印。
她能感觉到符印里流转的灵气,带着股熟悉的暖意——和他给的冰晶、刚才探入她体内的灵气,是同一种温度。
白婆临终前说过,这世上的因果都是骨里带的,可她的骨里只有霜,能结出什么因果?
洞外山风突然大了。
寒意顺着她的后颈窜进衣领,苏清砚猛地一颤。
她这才惊觉,刚才被冰晶压下去的寒毒,不知何时又漫到了心口。
指尖开始不受控地颤抖,她慌忙去摸腰间的暖灵玉,却触到一片冰凉——那枚陪了她五年的暖玉,不知何时裂了道细纹。
你在发抖。
黑袍人的声音突然近了。
苏清砚抬头,正撞进他暗金的眼。
他离她极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睫毛在眼下投的阴影,像落了层细雪。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会伸手抱她——就像她小时候被雪豹叼回洞穴时,母豹用舌头舔她冻僵的手脚那样。
可他只是退开半步,重新将符印推到她面前:寒毒每七日发作一次,这次你压下去了,下次呢?
他的声音又冷了,像淬了冰的刀刃,玄霄宗的人不会给你七天。
苏清砚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远处山涧的流水声。
白婆说劫数是来渡人的,可眼前这人,到底是劫还是渡?
洞外传来乌鸦的啼叫。
寒意突然从骨髓里翻涌上来,苏清砚的膝盖一软,差点栽倒。
她扶住岩壁的手在抖,指节泛出青白,连短刀都握不稳。
黑袍人伸手要扶,她却偏头躲开,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现在签,还来得及。
他的声音放轻了,像怕惊碎什么,否则等寒毒蚀了心脉...苏清砚望着他掌心的符印。
暗金色的纹路里,有缕极淡的红,像被冰封的血。
她想起白婆咽气前,抓着她手腕说的最后一句话:等那个比你骨里霜更冷的人来...而此刻,这个比霜更冷的人就站在她面前,掌心托着她的命。
寒意漫过心脏的刹那,苏清砚伸出了手。
指尖即将触到符印的瞬间,她突然顿住。
洞外的风卷进来,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腕间泛蓝的骨纹。
黑袍人的目光落上去,暗金瞳仁剧烈收缩,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你...他的声音发颤,你腕间的骨纹,是...咳——寒毒突然冲上喉管,苏清砚弯下腰剧烈咳嗽,眼前泛起黑雾。
她能感觉到血液里的冰碴在翻涌,每咳一下都像有把刀在割肺。
暖灵玉在腰间灼得发烫,可那点温度根本压不住骨子里的寒。
清砚。
有双手扶住她的肩,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比冰晶更暖,比阳光更沉。
苏清砚迷迷糊糊抬头,看见黑袍人眼里的暗金褪成了墨色,像暴雨前的天空。
他的唇在动,可她听不清他说什么,耳边只有嗡鸣。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她听见他低低的叹息,混着洞外山风的呜咽:这次...我绝不会再松开。
寒毒漫过心脉的刹那,苏清砚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血肉里。
她能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破碎呜咽,像被雪水冻僵的山雀,每一声都带着裂帛似的疼。
眼前黑雾翻涌,却还剩最后一线清明——那抹暗金衣角仍在视线里,像深潭底最后一点游移的萤火。
别碰我......她偏头避开他伸来的手,发顶却被他用指节轻轻扣住,力道不大,却让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谢沉渊的掌心贴着她后颈,温度透过薄衫渗进来,竟比她腰间那枚裂了纹的暖灵玉更烫些。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带着点哑:清砚,你再抖下去,寒毒要蚀了筋脉。
这句话像根冰锥扎进她混沌的意识里。
苏清砚猛地一怔——他叫她的名字,像叫了千遍万遍似的自然。
可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名姓,除了白婆。
白婆咽气前在她掌心写的清砚二字,早被五年风雪磨成了骨里的刺,怎么会被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袍人知道?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寒毒便顺着脊椎窜上后颈。
她眼前一黑,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倒抽冷气。
谢沉渊的手臂立刻环住她腰腹,将她半抱起来抵在自己胸前。
他的心跳声透过衣襟传来,沉稳有力,像古寺里晨钟的余韵。
苏清砚恍惚间想起雪夜躲在岩缝里,听见的狼嗥声也是这样——带着点孤绝的暖意,却藏着能撕碎一切的狠劲。
松手......她下意识去推他胸膛,可指尖刚触到他衣角,就被他扣住手腕翻了过来。
腕间泛蓝的骨纹在微光里若隐若现,谢沉渊的指腹轻轻碾过那片冰纹,像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苏清砚却觉得那点温度烫得慌,想抽回手,可他的力道像铁铸的,纹丝不动。
看符印。
他另一只手的符印凑近她眼前,暗金纹路里那缕极淡的红突然鲜活起来,像被注入了血脉。
苏清砚这才看清,那些纹路根本不是锁链,而是缠绕的并蒂莲,花瓣边缘还凝着未化的霜。
符印散发出的灵气裹住她指尖,竟顺着她颤抖的手往体内钻,像在替她梳理翻涌的寒毒。
我不要......她咬着牙摇头,声音里却没了底气。
寒毒在肺里结成冰碴,每说一个字都像吞了把碎玻璃。
谢沉渊却像是没听见,扣着她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指尖按在符印中心。
符光嗡地炸开,金红交织的光雾裹住两人交握的手,苏清砚看见自己腕间的骨纹突然亮起来,与符印纹路连成一片,像两条被雪水冲开的溪流,终于汇入同一片湖泊。
剧痛从指尖窜到天灵盖。
苏清砚闷哼一声,眼前闪过白婆咽气前的脸——老人枯槁的手抓着她腕间骨纹,说等那个比你骨里霜更冷的人来,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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